十年沉疾出火宅

宜君小友与我结识约莫半载，她今年十岁，甫上小学三年级，犹记半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一位心急如焚的中年男子，携带着一个样似「被火烫伤」的孩子请求帮忙诊治，孩子全身上下几无一处完整的皮肤，千疮百孔，新伤旧痕。双眼周围，仍留有搔抓破皮的鲜红血迹，月型的面颊，肥胖的身躯，微凸的小腹，不停地用她的小手搔抓痒处，父亲在旁一直反覆叮咛道：「小力点，会出血的，忍一忍，等一下买××给你……。」

十岁的孩童，虽拥有十二、三岁的体态，却浑然失去童稚的快乐、活力与笑容，取而代之的乃是静默、内向、落寞、退缩及忧愁。孩子无助地坐在诊疗椅上，这种逛医院、看医师、吃药、打针、涂敷身体，犹如一陈不变的模式，十年如一日，因为她是台湾各大医院小儿科与皮肤科的常客。这种打从她出生后四个月左右，迄今已有十年的岁月，由襁褓到自行就医，从见医师就哭就闹，到如今见如不见、老练安定。

她是非常典型的幼年型「异位性皮肤炎」的病例，尤其病史已长达十年，外表皮肤组织有严重溃烂，内在器官亦受到药物副作用的摧折。目前医界对此病亦备感棘手，不论正规或偏方，几乎都是无技可施，听天由命，或痼疾难痊，终此一生吧！

主要治疗方式乃藉助抗组织胺以止痒，其次服用「可体松」（俗称仙丹）或以「可体松」外敷擦拭涂抹，用以平息皮肤的剧烈变化。倘若使用时间短暂，不能觉察其副作用，但若病情顽抗，迟延多年，或反复发作，则必得长期使用此类药物，此时，不良副作用的伤害就逐渐形成，最明显地是造成体态的改变(body
image)──浮肿痴肥、月型脸、水牛背、大腹突出、四肢瘦小、动作迟钝；外表体型之改变，自然造成「心理」的障碍，退缩、畏惧，失去自信心。如何能健康无畏地面对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其间的迷惘痛苦，阴影笼罩全家大小。

其实，仔细探究「异位性皮肤炎」，其于临床上可分为二种类型。
第一种是幼年型──初生不久就出现皮肤变化，有时会合并有过敏性鼻炎、气喘、腹泻等。此乃胎毒所致，直接承受其母之遗毒，倘若详细追述怀孕期间孕妇的饮食，常以明显的偏差为主因，如宜君小友之母，在怀孕期间特别喜好海鲜类，尤其虱目鱼（虱目鱼饲养在鱼塭内，乃以极端恶臭腐败食物为主的饲养法），或亦有人喜吃燥热的巧克力、荔枝、芒果、油炸鸡翅膀、排骨……。

第二种则长大后才出现。此则与自我摄食之偏好有密切关系，如在台湾近几年过敏疾病案例剧增，除了环境污染过敏原无孔不入外，饮食不当所致，尤其不应忽略，常见者如奶类制品、现代化加工制品、防腐剂、抗生素、放射线物质、贺尔蒙添加入食品中、高油加温制作的糕饼、汉堡、炸鸡、排骨、洋芋、薯条……，其发病年龄可小自二岁，亦可大到青春期、成年人后才发病（异位性皮肤炎病患的皮肤变化，有些类似「米糠油事件」、「多氯联苯中毒」的皮肤病变，变性的油脂无法清除，导致皮肤中毒的严重变化）。

宜君小友的父母，娓娓叙说着十年来养育孩子艰辛历程，苦不堪言，十年伴病如伴虎。每值孩子入睡后，夫妻两人正式登场轮留值夜，看管孩子的双手，因为在熟睡后，常不由自主地用手搔抓痒处。曾经多次因为白天工作太累，自己也熟睡而失职，次日醒来，孩子全身、被褥、衣服血迹斑斑，那种痛入心坎的自责，久久不能释怀。

孩子虽已届临上学之龄，却有畏惧上学的恐怖感，有几次哭丧地回家，安抚细问之下才肯说出原委。开学不久，面对新同学异样的眼神，下课后呼朋引伴来看「被火烫伤的孩子」、「怪人」……，又一年四季中属夏季最难熬，四肢、躯干、脸颊、脖子，因为破皮而血水四溢，恶臭难闻，拭去又生，难断其源，十年来，夫妻、孩子均已身心交瘁，疲惫不堪。我听闻这些经验及过程，不觉深感哀怜，吾辈凡情，每每总是先造苦因在前，饱尝苦果在后，因果丝毫不爽，但却全然不能觉照。

当我深入了解宜君小友的病史及平日居家生活、饮食习惯后，直接告之其父母及孩子本人，欲救沉疾，必断肉食，改成天然素食，且加重生食份量，学习灌肠排毒，实践蔬果断食。父母可以透过知识的了解，体验天然清净饮食对吾辈健康的重要，进而即知即行，付出行动，全家进入饮食革命。宜君还是一个孩子，她岂能了悟这些？

为了令其全家能顺利进行饮食改革，我拉着孩子的手，直接且诚挚地告诉他说：「不净且不当的食物会伤害我们，从今天开始，不能再上速食店、超级市场购买各种零食，不再喝牛奶，不再吃煎蛋、饼干、蛋糕甜食。贤慧的妈妈会为你调配适合你的东西，全心全力与母亲配合，这顽固的病才能康复。」她幼小的心灵，第一次被这么多的「禁忌」充满，但孩子却由衷地表示愿意配合，她轻轻地点头「首肯」，我们互勾小指，按下拇指，默契十足，信心充满。

宜君的母亲是个全职的家庭主妇，称职而积极地开始逐次改革家中的伙食，丢弃久远以来不适当的食品，自己种植各种芽菜、小麦爱、蔬菜等，为了有多样性的主食，巧思地制作各种面点杂粮……。不出一个月，孩子不仅皮肤出现愈合，眼睑搔痒腿去，双眸明亮灵秀，充满神采，体重也减轻五公斤左右，外观体态上削除多余的油脂，从月型脸变成瓜子脸，直像替换一个人似的。其父母取出小时候发病前的相片，一再比对，直呼「还我宜君！还我宜君！」原本失去多年的笑容，童稚本有的欢乐与自信，亦一并拾回。

尔后我们成为很好的朋友，他经常用简易的文字，参以注意符号所架构成的短文，自制成卡片或信件送给我，表达她的感想，或对我忙碌医务工作的鼓励。我则每每回馈孩子们百听不厌的故事史实，用鲜明的人事物，启迪孩子的善根，看他们出神地聆听各种公案，心中泛起阵阵感动，诸如蟒蛇听经百部得以脱离蟒身之苦；小沙弥因救落水的蚂蚁而得以延续生命；癞皮公主因为恶口批评修行人是丑八怪，感受全身犹如癞皮，其脸亦丑陋无比，幸赖学佛，知过忏悔礼拜，重获健康。这些故事，一经其耳，几乎都能倒背如流，朗朗上口，深有所悟，每每转陈告之他人时，更是唱作俱佳，铿锵有力。

记得有一回，她在母亲的帮助下，母女二人利用春假，在家里进行一周的蔬果断食法，熬过最苦的第三、四天，临将圆满的第七天，他们上山到爱庵来找我，我轻声问她说：「宜君，断食有什么感想？」她毫不假思索地说道：「有二种感觉，一者，人感到格外轻松舒服；二者，皮肤不痛，即使风吹也不痛。」我竖起大拇指直叹：「好棒！好表率！」异位性皮肤炎的皮肤脆弱敏感，禁不起风、寒、暑、热，就是有人擦身而过，走动生起的风对他们敏感的皮肤也如百针齐刺般。想想，一个十岁的孩子竟能够坚强地摒除现代化饮食的诱惑而恒持地坚持七日断食的艰辛，因此她的皮肤亦有了出奇的变化，从头皮、双目、脸颊、躯干，几乎完全蜕变，逐渐恢复原来自然的肤色，仅留下肘、腕、膝部等弯曲伸展处，尚在继续努力改造中。

十年恶病缠身，挥不去的阴影，如影随形，除非「形」之本身有所变更，诚所谓「形端则影直，形邪则影曲」。

暑假刚过，宜君急着来看我，我惊讶地发现，经历一个炎热酷暑的考验，她全身上下的皮肤宛如蜕去的毛毛虫，忽而转变成一只亮丽丰硕的彩蝶，展翅而飞起。原来，在暑假中，他又与母亲执行了一次蔬果断食，当时因为排毒太过猛烈，父母恐怕孩子熬不过去，险些重蹈覆辙，因着过往的习惯去买「可体松」服用，涂拭「可体松」，隔日皮肤就愈合如初，表面上一切平安无事，但这都是「扬汤止沸」、眼不见为净的逃避法。明智的母亲，转念之间，想起我曾经劝他们夫妻的话，「这种治疗乃基于一种信念，深信不疑，坚持到底，当有这种气魄──“心如铁石，志愿方坚。”」坚忍地去继续执行，义无反顾，忍住这种翻滚在胸中的妄念，增强生菜汁及灌肠排毒，痛苦亦安然度过去。

有了这次经验之后，我告诉宜君小友，当然可以预料，在后往这一生逆旅中，仍旧还会经历多番多次的蜕变，犹如武侠小说「天蚕之变」，就是透过这种自然素食，清净的洗涤，把我们内在深埋积聚多年的废物毒素，一次一次地排除，直到完全排净为止。

十年的痼疾，想要逆转还原健康自在，果真不是件容易事，这种过程委实艰辛。虽然孩子能与父母完全的配合，并且接受医师的指导，按部就班，水到渠成，然而其间仍有变数

。虽然宜君已全盘了解不净食物所导致的苦痛，以及净洁素食所来的清爽舒态，但是时日一久，多生多劫的习气时而兴起，吾辈凡夫伏不住时，就顺着习气，将就将就。曾有一次，孩子自觉皮肤已痊愈九分，突然闹嘴馋，欲吃煎的油饼，其母就方便随家中自制一、二片给她解馋，取食后不久，未愈之皮肤马上变本加厉。从此之后，她幼小的心智里，又扎扎实实地锻炼一次，因此孩子赋有异于同年龄孩童的坚持力，以及不被撼动的忍耐力。

这半年来孩子没有服用任何药物，并且成功地断除过往多年来长期依赖的副肾皮质素（仙丹），或口服，或外用。这是一种经历，犹如成年人戒断大麻或酒瘾之苦，一吃一涂，皮肤马上完好如初，不痒安稳，一停则故态复发。若不是果决且有智慧的父母，绝对无法抗拒药物神奇的效益，屡屡再陷入恶性循环中。大病要能痊愈，乃是一种坚忍的信原修行路，峰回路转，九弯十拐，风雨雷电，坑洞坎坷，艰困备尝。一种难能可贵的人生经验，若能走过死阴的幽谷，一生永难忘怀，生命是丰沛的，圆满的。

因孩子的痛苦，进而改变全家的健康理念、饮食方式及生活态度，孰说宜君小友仅是个平凡的小学生？她从「难症沉疾」中蜕换的新生命，不仅成就自己，亦改变家人、老师、同学、亲朋友好，甚至同病相怜的病友。早些时候，小友曾对我说：「当初同学们看我如同小丑、马戏团表演般，看热闹般，毫无同情心……。」这些感伤哀怨的话，不时在我耳际回绕，我则不断鼓励她说：「我们活在世上，其实就是一个好的表率及模范。假以时日，你必定可以证明这个不凡的事实。」她的身体得以康复，她的父母是直接受益人，从此不必值夜，安睡到天明；她的同学们，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事物，起初都抱持好奇，围观，以后感格许多老师、家长，都纷纷起而响应，摒弃不当饮食，戒杀放生，采行天然素食，逐渐蔚为善良风气，「小友」的父母亲也责无旁贷，成为最佳的义工老师，帮忙照顾及教导许多「异位性皮肤炎」的孩子，以自我亲身的经验，利益有缘大众。

在医院行脚中，我经常鼓励病友，希望他们都能升华自己，不但要从疾病中奋起，成就自我的健康；进而因病苦而体悟人生的真谛，成为个中楷模，成就利益大众，成为有用的「法器」。吾人的身体，本是四大假合，凝聚之「器」耳，俗云：「成器之材」、「大器晚成」。化病苦为无上师，天底下的重症沉疾，难真撼动的观念及积习，深信当觉醒者逐渐增广后，社会风气得以风行爱偃，像宜君小友的深刻经验，已经成就无可伦比的「法器」，一者可以宣扬圣教，如钟如铎；一者可弘护正法，如灯如炬。普天下法界有情的真正健康，亦得以有新的面貌，新的诠释。

十年沉疾今得愈
犹如天蚕几度变
天然素食并断食
自转乾坤妙妙妙